白色面包车一出发，村民们就知道村医邓前堆又要去怒江西岸咨询了。

邓前堆沿着环山的公路开了几百米，来到了连心桥。桥又窄又窄，宽只有4.5米，只允许自行车通行。在这里，邓前堆可以在不到10秒的时间里穿过汹涌的怒江。

2公里外，两条细长的滑绳悬在河上，是邓前堆的老搭档。云南省怒江州福贡县石月亮乡拉马底村6组被100米宽的怒江分为两组，村卫生间位于江东岸。当了39年的农村医生后，在过去的28年里，每次邓前堆去江西岸咨询，他只能绑绳子，握住滑轮，沿着滑绳过河，每次都很担心。

2009年，媒体捕捉到了过河的画面，邓谦成为了一名著名的索道医生。节目结束时，邓谦许下了两个愿望：首先，建一座可以通过村庄的桥；第二，每个村庄团队都可以修建道路。

2011年，连心桥和另一座幸福桥竣工；水泥路也一寸一寸爬上了山。到2020年，最远的村组也开通了道路。去年，路边的护栏也建成了。交通顺畅使贫困村庄有了前进——村民们不再种植只用于包裹腹部的玉米，而是种植昂贵的草果；摩托车、汽车和卡车涌入村庄，将草果运到其他地方，以换取食物和财富。

一个个实现了邓前堆的愿望。

横跨怒江的溜索现在已经成为拉马底村的象征。受访者提供图片

前半生的溜索

你愿意和我一起工作吗？

1982年，拉马底村医友尚叶在给19岁的邓前堆治好痢疾后，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这是年轻的邓前堆第一次生病。对他来说，友尚叶就像他的救命稻草。25岁的友尚叶是村里唯一的医生，被村民称为老医生。当时，他只是想找另一个医生去上课，看中邓前堆的初中学历。

邓前堆同意了。他想，我也可以依靠村民。

跟随友尚叶学习一周，记住药品名称后，邓前堆去乡镇卫生中心学习一年，正式成为农村医生，月薪25元。两三年后，友尚叶成为了村支部书记，只有邓前堆是村医生。

拉马底村是石月亮乡唯一被怒江切割的村庄。1000多名村民散居在近50度的陡山上，被100米宽的怒江分为东西两岸。邓前堆不仅负责江东三组，还负责江西岸高黎贡山三组。两根细长的滑绳横跨江水30米，一端高一端低。绑上绳子，握住滑轮，顺滑下去。大约一分钟后，它们就到达了另一边。如果你走山路，你必须爬山，走四五个小时。

溜索是拉马底村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从邓小时候开始，这两条溜索就悬在怒江上，每三年更换一次。怒江水流湍急，声音像鼓。一旦摔倒，几乎没有生命是可能的。到2012年桥梁建成以来，有8人摔倒，5人找到尸体，3人仍然失踪。

邓前堆诊断为高血压患者测量血压。受访者提供图片

两岁以下的孩子不允许过河。一旦他们生病，邓前堆就得溜走去看医生。起初，他背着一个15公斤重的药箱，被家人带过河。短短60秒，他就不敢睁开眼睛，脑子里塞满了掉进河里的场景。当他到达另一边时，邓前堆已经呆着了，他的家人喊了两遍放手，然后他恢复了理智。

为了不麻烦村民来回带他，邓前堆开始自学滑索，但他学不会刹车。一天晚上9点，天下雨了。江西岸来了一个人，叫邓前堆赶紧过去。晚上很黑。他沿着滑绳滑到另一边。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撞到了滑绳末端的石头。药箱里的注射剂被打碎了。他的左腿和膝盖仍然有浅浅的疤痕。

后来，他学会了如何刹车——手里拿着一把稻草，当他需要停下来时，他用它握住了滑绳。病人的呼救总是时不时地来。邓倩成了最常见的路人，每天最多可以过两三次。他还在拉马底村举行的滑绳比赛中以39秒的成绩获得了滑绳王的称号。

多年来，邓前堆一直是拉马底村唯一的医生。他也想找一个合作伙伴，但对年轻人来说，农村医生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一点知识的年轻人逐渐出去在省会昆明工作。看医生时，邓前堆总是听到老人吹嘘说：钱像水一样从其他地方汇出来，每月几千元。

当时邓前堆正处于壮年，农村医生月薪涨到100元左右，村民劝他，妻子也催他到外地打工。

如果你答应了，你就不能后悔了。老医生友尚叶答应做村医时，这句话被邓前堆视为承诺。

被看见的村医

身材矮小，身穿白大褂，背着皮质药箱，熟悉套索套，过滑索，步伐矫健地爬上陡峭的山路。

这是邓前堆留给公众的第一印象。2009年，媒体拍摄并采访了他。节目播出后，邓前堆成了家喻户晓的索道医生。

节目结束时，记者问他，你的愿望是什么？经过五分钟的思考，邓前堆说：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建一座可以通过村庄的桥，这将对村民和我有很大的帮助；第二，桥建成后，每个小组都可以道路，这样村民就可以从家里开车了。

两三个月后，他收到一条中央文明办的短信，上面写着：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不到一年，桥梁开始建成，道路也开始建成。2011年，两座桥完工。一座叫连心桥，意思是怒江东西两岸不再分离；一座叫幸福桥，意思是过河不再害怕。

横跨怒江的连心桥。受访者提供图片

邓前堆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农村医生，他也成为了村医的代言人。许多农村医生写信给他，希望邓前堆能告诉他们困难。

苏唐文是福建省龙岩市永定区湖坑镇新南村的一名农村医生。当他即将退休时，他在给邓的信中写下了自己的问题。农村医生没有退休机制，我们也没有养老金的希望。

他是新南村第一位农村医生。高中毕业后，他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回到农村，被选为赤脚医生。在此之前，农村医疗还没有普及，很多传染病都很流行，很多村民也相信神医巫婆。

到2003年，全国有79多万农村医生。经过不断的培训、学习和自学，他们扎根于农村，极大地改变了农村医疗卫生的落后面貌。但是，他们没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没有明确的职能岗位，待遇也各不相同。那一年，《农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颁布，苏唐文第一次觉得这一群体受到了国家的重视。于是他开始寻找媒体和全国人大代表，希望提高农村医生的待遇。

像苏唐文一样，邓前堆在12个省找到了100多名农村医生。邓前堆意识到，他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中共十八届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应该为这个群体说话——改善农村厕所的住房建设，留住困难地区的医疗人才，改善农村医生的退休待遇……邓前堆一直在提出改善农村医疗的建议，无论是开会还是采访。

2013年8月，原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布文件，要求完善农村医生养老金政策，建立农村医生退出机制。去年，72岁的苏唐文从农村医生那里退休，每月获得600多元的退休补贴，工资高于当医生。

拉马底村新厕所有六个房间，包括诊断室、观察室、药房、治疗室和材料室。受访者提供图片

村民的救护车

早上9点，吃了两碗米饭后，邓先生穿上白大褂，开始坐下来。现在，村里有六个浴室：邓先生坐在药边是诊断室、观察室，左边是治疗室、材料室、公共服务室。药品和仪器也不断加入浴室-计算机、血糖仪器、血压表，以及一个可以站起来阅读身高和体重的测量仪器。

村民们喜欢早上来看病。下午看病的人少了。邓前堆直到下午5点才开车午5点。下班回家后，他才开始吃第二顿饭。

一日两餐，是贫困烙在邓前堆上的印记。

拉马底村树木茂盛，山脉凉爽，土壤柔软。过去，村里种植玉米、土豆和其他作物，每年5月播种，10月收获。在中间的五个月里，村民们总是担心肚子。邓从小就知道每顿饭都是赚来的。今天吃饱了，我不知道明天吃什么。

饥饿时，野菜和蘑菇可以吃任何你能拉的东西。午餐减少，食物不干净。胃肠炎是拉马底村人常见的慢性病。

桥梁建成后，一种叫做草果的植物被引入拉马底村。草果喜欢阴，一般种植在森林下，种植2年开始结果，加工后可以做香料，购买价格约4元一公斤，比玉米高七八倍。2011年，村民的年人均收入不到2000元，现在可以达到3万元或4万元。

长在树下的草果现在遍布拉马底村。受访者提供图片

村子开始热闹起来。最显著的是交通工具——摩托车、拖拉机、大卡车、汽车……安静的拉马底村逐渐有了噪音。

在交通流量中，一辆白色货车起着最特殊的作用。它不仅是邓前堆的出诊车，也是拉马底村的救护车。如果村里有村民无法治愈，邓前堆会把他们送到乡镇医院和县医院，一天。

在2012年的一次公益活动中，邓前堆得到了一辆货车。49岁的他开始学习驾照，以便在新建的道路上驾驶汽车。这是邓前堆第一次接触电脑和汽车。他学习了7个月，是驾校学习时间最长的人。

过去崎岖的山路走了四五个小时。现在，邓前堆可以一直开到病人家门口，时间缩短到三四十分钟。2019年，用了七年的旧车报废，他又买了一辆新面包车。

2019年，邓前堆买了一辆新面包车。受访者提供图片

一个月前，怒江西岸一位65岁的村民在薅草时不小心戳到了左眼。邓前堆出诊时，时，四五天后，村民们的眼睛充血，眼睛肿胀，眼泪无法停止流动，哀悼。

村诊所没有眼科检查设备，邓前堆把他接上车，送到50公里外的乡镇医院进行检查。出乎意料的是，乡镇医院无法处理，他开车去了170公里外的县医院。在医院里，邓前堆是村民的陪同，为村民排队登记。有时村民们急于回去务农，他不得不说服他们安心地治疗疾病。

早上8点开车出诊，下午6点回拉马底村。邓前堆的一天就这样度过了。

老人，老村庄

普先生，一个42岁的村民，三代人都是邓前堆的病人。

他70岁的父亲是拉马底村47名高血压患者之一。他视力不好，不容易出去。每次他感到头晕，他总是打电话给邓。普先生经常头痛，找不到原因。每次他去看医生，邓都会告诉他更多的预防措施。2岁的儿子出生时身体不好。一旦他发烧感冒，他仍然会找到邓。

普先生说：他基本上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习惯了他给我们看病。

在过去的39年里，邓前堆走遍了拉马底村的每个角落，了解了每个家庭的出生和死亡。从怀孕和分娩到6岁，他甚至比每半年统计一次的村委会更清楚村里人口的动态。

邓前堆在村诊所看病。受访者提供图片

看着他的村庄变得富有，医疗卫生条件越来越好，医疗卫生条件越来越好，没有遗憾。唯一让他担心的是他老了。

四五年前，他发现自己看不到药物的名字和病人的伤口。输液时，他戴上了200度的老花镜，不敢为病人缝合伤口。他去农村宣传，第二天总觉得无能为力。之后，高血压也找到了他。

2017年，电脑搬进拉马底村卫生间，开始对村民病历进行信息管理。邓前堆学辛苦，逐渐把医务交给了另一位村医恰付英。

刚刚45岁，2005年开始当村医，是邓前堆找的第五个人。她来自石月亮乡利沙底村，18岁时嫁给了拉马底村。母亲患有支气管炎，丈夫身体不好，所以她想学医照顾家人。

经乡镇卫生院培训后，恰付英成为邓前堆的搭档。刚当医生，她甚至害怕注射。她不得不问邓前堆如何诊断和配药。他会一一仔细回答。当她进入家中接种疫苗时，邓前堆从不让她携带药箱。

现在，恰付英已经接受了6岁以下儿童的疫苗接种和饮用水卫生检查。邓前堆只负责慢性病人的随访。生活条件好后，高血压、高血糖患者占村人口的比例逐渐超标，是邓前堆的重点。

从今年9月开始，邓前堆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家庭医生，定期对不方便去村卫生间的婴幼儿、妇女和老人进行家庭随访。

与以前相比，农村医生的待遇有所改善。邓前堆现在一个月能拿到1200元，按照多劳多得的方式，每个月能拿到三四千元。然而，这个职业对年轻人仍然没有吸引力。

交通便利后，拉马底村也成了候鸟村。每年二三月，年轻人出去打工，年底飞回来。邓前堆总是担心用什么来留住年轻人。

邓前堆听说一位老医生离开了拉马底村旁边的村子。乡村卫生中心想再招一名村医。经过三年的招聘，仍然没有消息。去年，72岁的苏唐文退休，新南村没有农村医生。一些熟悉的邻居仍然会去看苏唐文。

邓前堆和恰付英，和村里一起老了，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我想工作到被告知离职的那一天。邓前堆说。

新京报记者 徐巧丽

编辑 刘倩 校对 陈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