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玉友（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

在西方殖民主义学者的建设下，部落一度是落后文明的代名词。自20世纪中叶非殖民化以来，传统的部落概念开始被解构，部落在国家建设中的作用，特别是在古代国家的发展中被重新审视，被认为是理解西亚和北非国家社会结构的关键。在阿尔及利亚独立之前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部落也发挥了重要作用，经历了从部落组成国家到部落守护国家的转变。

一

大多数西方学者认为，在欧洲殖民之前，非洲没有国家。这一观点显然忽略了殖民前非洲的历史发展进程。事实上，就像著名的非洲史学家沃尔特一样·罗德尼在《欧洲如何使非洲不发达》一书中写道：在15世纪欧洲人到来之前，几个非洲王国处于社区主义向封建主义过渡的边缘。如果没有外部干扰，非洲将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古代阿尔及利亚国家的发展也表明，非洲有国家建设的条件。

古代阿尔及利亚国家的起源和形成与部落的发展密切相关。部落作为早期文明的一种组织形式，首先是指由农村村庄或牧羊人组成的松散聚合物。其主要任务是抵御敌人的入侵，调解内部矛盾。在战争期间，更强大的部落将与其他部落建立部落联盟，其首领通常被称为阿盖利德。阿盖利德以个人权威为基础，通过协商管理部落联盟。由于早期部落和部落联盟的松散特征，其组织性较弱。然而，随着公元前4-3世纪地中海竞争环境的演变，特别是自身生存压力的增加，阿尔及利亚部落有高度的政治化和组织倾向，形成了古代早期国家的原型。

部落广泛参与阿尔及利亚早期政治实体和国家的建设，从古希腊-罗马到柏柏尔帝国。在古希腊-罗马时期，阿尔及利亚部落在吸收希腊和罗马政治文化的基础上，发展了具有地方特色的部落联盟和酋长国制度，促进了该地区农业和商业的发展。在阿拉伯征服期间，随着伊斯兰教和阿拉伯游牧文化的进入，阿尔及利亚建立了许多伊斯兰酋长国，形成了部落凝聚力和宗教思想的政治发展模式。柏柏尔帝国时期，阿尔及利亚早期部落社会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柏柏尔部落不仅成为国家建设的领导者，而且与阿拉伯部落有着大规模的民族融合。

阿尔及利亚古代政治的发展为阿尔及利亚政治文明的建设提供了历史基础。因此，在阿尔及利亚早期部落社会的发展过程中，部落与国家的关系可以归因于部落组成国家。

二

随着16世纪外国征服和入侵马格里布，部落国家开始向外国政权国家转变。由当地部落发展而来的国家逐渐解体，部落逐渐退到政治生活的边缘，取而代之的是外力建立的政权。奥斯曼帝国是第一股外力。奥斯曼帝国对马格里布的征服一方面是由于帝国对西部边境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该地区形势持续发展的结果。16世纪初，巴巴罗萨兄弟代表的伊斯兰力量与西班牙代表的基督教力量在阿尔及利亚北部竞争。在奥斯曼帝国的介入下，巴巴罗萨代表奥斯曼帝国在阿尔及利亚建立摄政权。

摄政权是阿尔及利亚历史上第一个接近现代国家的政权。它有固定的边界、居民、主权和领土。统治者从早期的部落发展由海盗、近卫军和奥斯曼帕夏组成的政权集团。在此期间，部落不再是社会精英的主要来源，部落与国家的关系也从部落组成国家转变为反抗与合作。在征服阿尔及利亚的过程中，奥斯曼帝国部落是抵抗力的主力军。然而，随着摄政政权的形成和完善，部落逐渐融入新的国家，与国家形成合作关系。

奥斯曼时期阿尔及利亚的部落依靠与国家的合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到16世纪末，部落已成为阿尔及利亚农村社会的代名词。受奥斯曼文化和当地文化的双重影响，部落社会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运行机制，主要包括政治杰马和萨夫，类似于现代国家的议事机构和政党制度；法律上的卡农相当于习惯法；经济上，阿尔及利亚部落社会逐渐发展了以畜牧业为主的游牧业经济和以种植为主的农业经济，这两种经济模式支持奥斯曼时期阿尔及利亚农村社会的运作和发展。到目前为止，部落已经完全融合并渗透到阿尔及利亚社会。

18世纪末19世纪初，阿尔及利亚逐渐从摄政国家转变为独立主权国家，部落再次成为国家和社会的支柱，特别是作为新军队和社会精英的核心来源。在此期间，中央政府通过间接和宽松的治理模式发展了与部落的伙伴关系。

三

1830年，法国入侵阿尔及利亚，奥斯曼摄政权灭亡。在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双重驱使下，法国对阿尔及利亚的部落政策经历了从征服到转型的过程。

法国对阿尔及利亚部落的改造政策包括瓦解和保留。瓦解政策是指法国对泰勒山以北的阿尔及利亚部落采取破坏性政策，主要包括破坏部落组织、土地占有和文化侵蚀。保留政策主要适用于阿尔及利亚南部沙漠地区。法国殖民者瓦解传统部落的军事力量、贵族和领导人，然后重新划定部落边界，培养新领导人，保留传统的部落规范。其中，部落保留政策被许多西方学者视为保留传统文化的典范，法国军事管理政府甚至被描述为沙漠传统文化的保护者。

然而，这一叙述掩盖了部落保留政策的本质。事实上，部落保留政策是法国分化和收购瓦解部落的政策，旨在使部落完全成为殖民统治的工具。例如，在阿尔及利亚南部，奥拉德·西迪·谢赫部落崩溃后，其中一个分支部落领袖哈姆扎被法国远征军收购，为法国服务。

法国对部落社会采取的一系列政策也促进了皮埃尔等许多社会学理论的发展·布尔迪厄对改造后阿尔及利亚部落的观察和研究为其社会实践理论奠定了现场基础；让娜·法夫雷和阿兰·在分支理论的基础上，以马埃为代表的法国学者发展了准分支理论和部落村社理论，认为改造后的部落社会仍有很强的部落意识，部落继续以村社的形式存在，但这些理论很少批评法国的部落改造政策。事实上，阿尔及利亚部落社会在转型过程中逐渐被暴力、敌对和伪现代殖民社会所取代。

即便如此，在阿尔及利亚知识分子的顽强抵抗下，传统的部落价值体系，特别是部落文化中的家庭意识和团结原则并没有完全消亡，在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发展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在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期间，以柏柏尔人为主的部落人民成为抵抗法国的重要力量。此后，部落文化在促进柏柏尔人与沙漠游牧民聚集区的基层治理、促进多元文明的互动与融合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综上所述，阿尔及利亚的历史发展和演变始终与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阿尔及利亚的建设者，也是守护者。然而，民族国家成立后，以部落文化为特征的柏柏尔认同和民族国家实施的阿拉伯伊斯兰认同开始形成紧张局势，冲突频繁发生，给当代阿尔及利亚的政治整合带来了挑战。这也是许多西亚和北非国家面临的共同问题，即如何在认可民族多元化和部落遗产的基础上进行民族融合。

《光明日报》（ 2021年11月29日14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