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年痴呆症患者来说，当他们处于一个相对舒适和安全的环境中，当他们感到快乐时，大脑感知的活动和准确性就会更高。创造这种氛围有助于患者改善或延缓病情恶化。

·“我认为生活中能追求的是有限的，但对幸福的追求是无限的。在生活中，一方面要满足，另一方面要不懈努力。努力工作，付出，如果有回报，你应得；但如果没有回报，也没关系，可能只是你仍然缺乏一些条件，继续慢慢来。这种心态会让我们豁达，不强求。慢一点，简单一点，就像和老年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说话一样。生活就是不着急。”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从人文的角度对待病人，作为医生，我们会有更多的职业成就感；作为家庭成员，我们也会有更多的收获感。

在接受记者采访之前，王华丽刚刚接待了一名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这是一位和女儿住在一起的退休老教授。发病时，她不认识女儿，不停地吵闹，想“回家找妈妈”。女儿向她解释说：“你妈妈去世了，这是你的家。”但她根本听不懂。她不仅继续吵闹，还砸东西。这段感情过后，她完全忘记了发生了什么，问女儿:“有没有强盗来我们家？怎么会这样？女儿告诉她是她自己砸的，她完全不相信，“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当幸福感增强时，症状就会减轻。”

类似的场景每天都在重演。我女儿想纠正她母亲的行为，试图和她讲道理，但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年人无法理解这些事实。限制她的行为，与她发生冲突，使她特别容易发脾气。于是女儿带她去看医生，希望能给她开些药，让她不再折腾。事实上，老年人的症状在老年痴呆症患者中非常常见，通过药物治疗改变患者的行为也是大多数老年痴呆症患者家属的需求。

母女俩一大早就来医院挂号，但还是排得比较靠后，等了很久才轮到看病了。当老人第一次进入诊所时，他非常兴奋，抱怨等了太久。王华丽没有向她解释，而是冷静耐心地听她抱怨。情绪发泄后，她的语速也慢了下来，并主动说“你也很忙”。这句话感动了王华丽。她认为这是一个“通情达理”的老人。她温柔地和老人聊天，问她喜欢吃妈妈做的饭。老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说：“我妈妈做的一切都很好吃。“在愉快的气氛中，老人的头脑似乎更清晰了。她原本叫女儿“姐姐”，却认出了女儿，想带她回家。

“对于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来说，当他处于舒适安全的环境中，当他感到快乐时，他的大脑感知的活动和准确性就会更高。换句话说，创造这样的氛围有助于改善或延缓病情的恶化。”王华丽说。

谈话中，王华丽发现老人的情绪表达比较丰富，高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因此，王华丽告诉老人的女儿，她可以利用这一特点试图改变与她的沟通方式。”如果她想找到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定给她带来了幸福和安全感。假如你能给她带来同样的安全感，她就会相信你，跟着你。如果你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她会想找一个让她感觉更安全的人。与老人相处不能不耐烦，试着放慢说话的速度，简单地说话，让她觉得你可以给她一种安全感，她会愿意和你相处。”

“对老年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最重要的是让他感到快乐，而不是不满。到目前为止，阿尔茨海默病还没有得到治愈。但当患者的幸福感增加时，症状就会减轻。因此，我们为患者家属提供的诊断和治疗计划的目标是给老年人更愉快的体验。”王华丽说。

“慢一点，生活就是不着急”

在来王华丽看病的老年人中，许多人都是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他们不仅有严重的认知障碍，认不出周围的人，而且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无法与他人沟通，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病人老李（笔名）就是这样。根据他妻子的话，他在家里“总是打人”。

在老李去王华丽看病之前，他已经住院一段时间了，病情基本稳定。出院回家前，医生告诉妻子和老李相处时不要急躁，“说话要慢，说话要简单，不要总是批评他”。起初，他的妻子可以这样做，但经过一个月的坚持，他的妻子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根据自己的本性，说话很快，对老李的抱怨更多，在第三个月，老李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总是打她。有一次去看医生，妻子很委屈的告诉王华丽，老李又打了她，还把胳膊上的淤青露给王华丽看。王华丽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胳膊，安慰她说：“一定很痛，你的心一定很不舒服。妻子点点头，快要哭了。这时，老李突然凑过来，关切地问：“是谁让你这样？妻子对他的反应很惊讶，撒娇地说：“是你啊。然后眼泪掉了下来。老李赶紧摇了摇头，表情很可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说：“不是我，我不会打你的。帮她擦眼泪。

王华丽趁机劝妻子:“你看，虽然他不一定明白你说的话，但他还是很关心你，看到你被欺负还是会着急。”

妻子很感动，说：“我真没想到他会关心我。”

这时，王华丽问妻子，老李为什么打她，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我老婆想看电视。她觉得老李在她旁边吵架，就进屋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看电视。老李在外面着急，用力砸门。老婆一开门就被打了。

王华丽告诉她，老李的殴打实际上是一种不安的表现。“因为我关心你，看不到你着急，我就砸门。没有人开门，他的不安和焦虑会加剧。门开了，我就打人。他不是针对你的，只要是从房子里出来的人，一定要挨打。你看电视，他在旁边吵架，也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只要你适当地关心他，他就不会制造麻烦，对他说话有点温柔，他也不会打人。在关怀的气氛中，他会感到舒适，对周围人的攻击也会少得多。

经过这次劝说，妻子真的下定决心，改变了与老李相处的方式。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彻底摆脱了他的暴躁脾气。他的话很简单，说话也很慢。他比以前更有耐心了。更重要的是，她会给老李读诗，读他可能还记得的诗。这时，老李会摇摇头，和她一起读。

在与这些老年老年痴呆症患者相处的过程中，王华丽深受感动。她发现，从老年夫妇的感情中，当他们年轻时相爱时，他们可以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真正关心。“他们会给我带来很多感动。我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许多实习生告诉我，每次他们完成门诊服务，他们都会对生活有新的感受。看着这对老夫妇互相帮助，你可以想象他们年轻时的幸福。

王华丽对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诊断和治疗有了更多的思考。“我认为生活中能追求的东西是有限的，但人们对幸福的追求是无限的。在生活中，一方面要满足，另一方面要不懈努力。努力工作，付出，如果有回报，你应得；但如果没有回报，也没关系，可能只是你仍然缺乏一些条件，继续慢慢来。这种心态会让我们豁达，不强求。慢一点，简单一点，就像和老年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说话一样。生活就是不着急。

“我和病人的关系是相互支持的”

王华丽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病人是一位被诊断和治疗了13年的老太太。老太太在王华丽接手之前有5年的阿尔茨海默病史。当王华丽认识她时，她的病情是中度和重度的，坐在轮椅上，根本无法独立生活。

她的丈夫是一位著名的老专家。为了集中精力照顾妻子，老专家退休，全心全意地照顾妻子。照顾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并不容易，需要高度的关心、耐心和长期的毅力。许多病人的家属在坚持了五六年后就放弃了努力。根据教科书，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后，患者的生命一般不会持续超过10年。这是因为患者失去自我管理能力后，身体机能会逐渐退化，事故特别容易发生。而老专家对妻子的照顾持续了18年，直到妻子最终去世。在此期间，他坚持用药物治疗妻子，即使是最难买到的药，他也会千方百计买。他学会了照顾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方法和概念，并邀请了两名护士帮助他们一起照顾他们的妻子。他每天用轮椅推着妻子出去晒太阳，和她说话，帮助她清洁身体和按摩。直到最后去世，老太太才长过褥疮。

让王华丽特别感动的是，在20世纪90年代，人们对老年痴呆症知之甚少。为了配合媒体做更多的疾病宣传和报道，让更多的人受益，老专家和妻子勇敢地接受了报纸采访，参加了电视节目，并毫不犹豫地向公众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在老专家的精心照顾下，妻子虽然头脑不清，但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直到最后去世，她走得很平静。

“当她离开时，身体各器官的功能都不是很强大，尤其是大脑功能，已经很差了，比如吃东西窒息，也不会咳嗽。那天她喝水时，突然咳嗽了两次，护士看到她没有什么东西去厨房，然后回到房子里，老人已经离开了。”

老太太离开后，老专家来到北京大学第六医院挂号码。看到王华丽，他说：“我来了，只是想让你记住病历，我妻子走了。我也想告诉你她是怎么去的，这样其他病人的家人就可以知道，在未来遇到类似的情况时，我们必须注意不要再有这样的问题了。”

王华丽说，老专家对妻子的关心和照顾，以及对阿尔茨海默病的关注，让她非常感动和钦佩，不仅如此，“他支持和帮助我们的整个团队，因为他与我们互动，将让我们不断获得更新的信息，追求更完美的治疗。”

老太太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老先生仍然有强烈的情感体验，所以王华丽继续为他提供心理支持，倾听他的谈话，给他心理咨询。”他的妻子离开了，没有人能告诉他。很多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感觉。照顾他的妻子已经十多年了，人们已经离开了，但强烈的情感联系仍然存在，突然破裂，他无法接受，所以我们给了他很多支持。”

“看人”而不是“看病”

由于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号码太难挂断，许多老年人不能来医院治疗，所以王华丽现在每周都要去社区一次诊所。社区卫生中心将帮助社区的老年人预约，以缓解老年人来回奔跑的不便。

海淀区有四个王华丽的社区。她每周去不同的社区一次，从早上8点到下午1点或2点。在近半天的时间里，她不仅给老人看病，还培训社区医生，指导他们如何处理某个病人的情况，如何开药。此外，王华丽还帮助社区建立了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家属协会，并培养社会工作者到家属协会照顾和指导患者家属。

“与病人打交道实际上是一种医学人文科学。我们看到的不是疾病，而是人。我们将通过生活的细节了解病人，了解他对社会的认知，了解他对生活的感知。当我们从医学人文的角度看待病人时，我们的治疗和应对方法将更加全面，或更接近病人及其家属的需求。”

要把自己培养成能“看人”的人、而不是“看病”。需要大量的训练。北京大学医学博士毕业后，王华丽从事普通精神科、心理咨询和老年精神科的临床工作，一直从事老年心理健康和老年精神障碍、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诊断和护理。与此同时，她一直从事家庭护理的辅导工作。除了在临床和实践中获得的感知外，她还在哈佛大学学习了“医学人类学”的相关课程。

“这些学科的学习使我能够更深入地了解病人，并从更人文的角度看待病人。在医学专业中加入人文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从人文的角度对待病人，作为医生，我们会有更多的职业成就感，作为家庭成员，我们会有更多的收获感。当我们都学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时，更容易形成有效的沟通，更好地处理问题。王华丽说。

（王华丽：教授、博士导师。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临床研究办公室主任、记忆障碍诊疗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市痴呆症诊疗转化医学研究重点实验室副主任。一直从事老年心理健康、老年心理障碍、阿尔茨海默病等疾病的临床诊断、治疗、研究和培训。）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夏瑾